年注定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一年,我差点离开了人间。
这其中经历了太多痛苦,谨以此文作为纪念,也作为警示。
01
与死神殊死搏斗
年8月5日,我因腹痛就医院就诊。医生看到我的验血结果,皱着眉建议我拍心电图,并马上帮我加急排队。结果出来后,我被诊断为“心肌炎”,病因是吃坏东西,病毒感染到心脏。医生马上安排我住院了。
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,认为只需要住院一周左右即可。当天完成了一些必要的工作,傍晚时觉得头晕恶心,支持不住,向领导请假并交接了工作。
当晚给姐姐打了电话,姐姐告知了父母,妈妈买了次日最早的动车赶到了杭州。
在医院拍的蓝天,是我未来一个月都见不到的景色
8月6日,我已无法行动,坐着轮椅检查。
8月7日,本院ICU医生来到病房,与我的主治医生起了争执。一方认为我需完全禁水,另一方认为我急需注射盐水。妈妈感到焦虑,与杭州的舅舅商量,舅舅及时赶到,并当机立断:转到浙一医!
我被戴上吸氧管,搬进了救护车。救护车的医护人员告诉家属:路程较久,担心她撑不住。
医院,进入了急诊。医院很大,我被四处推着做各种检查,在做CTA时,被注射碘液,无法承受,呕吐并晕厥。
接着我来到了EICU(急诊重症监护室),进入了手术间。
对于手术的记忆,我只有隐隐约约感到自己被剃光了头发,我想道:我正在被抢救呢,真牛逼!
我经过了一段漫长的人生走马灯,就像一名旁观者,津津有味地回顾了自己的一生。对于其中我觉得精彩的部分,我像点播似的,又看了几遍。
看完“电影”,我又看见一个黑白的、格子相间的转盘,正在飞快地旋转。我一直注视着它,想叫它停下来,但它怎么也不听我的使唤。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,我觉得无聊,并且有点害怕: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么?难道我要永远、永远、永无止境地盯着这个转盘,在黑暗中什么也做不了吗?
我第一次感受到无边无际的孤独与恐怖。
我感受到了黑暗的永恒。(即使是现在,我仍然害怕死后又进入这个孤寂的世界)
这时,我听见别人的呼唤。
“许屿洁!许屿洁!许屿洁!”他们有节奏地、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。
我顿觉一阵惊喜:医生在努力抢救我呢!我还在这里耽误时间,真该死!
我拼命想醒过来。
我用尽全力,想睁开眼睛、动弹身体,告诉医生:我有意识了!
我在头部的前方看到一条红色的线,我下意识地认为,只要我的头部对准这条线,我就能醒过来,我便努力移动头部,对准它。我感到有一双手正想努力掰回我的头,我拼命反抗它。
我要是醒不过来,会不会变成植物人?明明有意识,却永远不能睁开眼睛?会有人陪伴我吗?到最后我会不会永远孤独?我很害怕。
还有爱我的人们,如果我死了,他们一定很伤心!
我不能死。
我不想死!!!
强大的求生欲迫使我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力量,我终于对准了那条线。
我动弹了一下我的手指。
我眨了眨眼睛。
医生看见了,他们大声喊道:眨眼!
我又努力想睁开,睁开后又马上合上了。
就像一个很困的人拼命想醒来。
医生说:她醒了。
再次醒来,已是晚上。手术从中午12点一直进行到下午4点。
医院看我。我只能微弱地对他们点头表达感谢。
当时,我被进行了传说中的ECMO手术,中文名为“体外膜肺氧合术”,是用管子连接全身的血液,用“人工心脏”与“人工肺”进行体外血液循环。我的颈部和大腿都插进了粗壮的管子,通红的血液就这样直接抽出身体。
手术情况十分凶险。我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,全身缺血,手指甲发黑。医生们一边对我进行心肺复苏,一边插管子。由于情况着急,管子甚至没有消毒,随时会有感染风险。
右滑可见术后照片(末图血管较恐怖,慎点)
后来我才知道,医生当时对家属说:我得的是重症心肌炎,情况危急,死亡率非常高,手术的把握只有一成。
妈妈立刻告诉医生:我的女儿不会死的!
舅舅说:不是一成,是十成!
手术时,妈妈听从念佛几十年的外公的建议,跪在手术室门口为我念经祈祷。后来她祈求医生让她进入手术间,直接跪在我的身边,并在我的额头、手腕抹上诵经加持后的水。妈妈说,当时我就握住了她的手。医生们直呼:奇迹啊!
听到她的这些描述,我忍不住落下泪来。
家人们都为我担心焦虑,特别是手术室外的人们,不知道他们经过了多少煎熬与等待。
幸好我也在努力,与死神殊死搏斗。
我战胜了死亡!
02
痛苦的ICU
住院期间,我一共做了四次手术,三次全麻,一次半麻。
由于手术情况危急,当时医生顾不上我的右小腿,那里没有插管,两天半不曾供血,医生判断需立刻拔掉管子,否则我的右腿需要截肢。
正常的ECMO手术是不会那么早撤机的,我的堂哥也做过这个手术,他两周才拔管。
我是两天半。心脏功能没有完全恢复,将会产生各种风险。
8月11日,我撤机了。我告诉医生:右小腿很疼。医生判断我得了骨筋膜室综合症。
8月12日,我进行了下肢筋膜间室综合征切开减压术+周围神经损失探查术+VSD负压封闭引流术。说人话就是小腿竖着切开,翻出外层皮肉,进行减压,最后再用薄膜包上。听说场面十分血腥,医生拍了照给家属看,妈妈和舅舅都不敢看,只有阿姨保存了,我至今没有看见。
这几天时间,我经常意识不清。我常常出现一种幻觉:我好像被推进了菜市场,一路颠簸,地上是肮脏的水泥路,布满了积水,还散落着菜叶。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外星人站在我面前,神秘地微笑着看我。我的眼皮仿佛漏光了,即使一直闭着眼,也感受到非常强烈的光线。
手术后我转入了骨科病房,由于护士行为较粗暴(二话不问拔掉了我的留置针,血液喷涌而出,半天止不住,后来她们又要打针,结果由于我血管硬化,半天打不进去)当时我腹痛难忍,医生又说我可能有阑尾炎。大家都焦虑不安。综合以上因素,妈妈迁怒于医生,并与医生爆发了争吵。
那时我的右腿和脚十分麻木,并且常常感到剧烈疼痛。我的后背也毫不透气,经常痒得让我喘不过气来。我没有力气翻身或者行动,只能小幅度地抬手。于是夜里只能拜托陪床的男友,多次起来帮我翻身和扇风。(他为了让我心理平衡,甚至自己也去剃了平头)
最快乐的回忆还是阿姨温柔地帮我擦背,用手一点一点地替我拍背、扇风。喂我吃了很甜的榴莲。那是我醒来之后吃的第二餐,我感到了人间食物的美味。
医生建议我继续转入ICU,他对妈妈说:其实你们以前在ICU看不到女儿的痛苦,在骨科这里看到了,所以才会那么担心害怕。妈妈认为ICU会让她放心一点,还是坚持多花钱也要进ICU。最后妈妈和医生道歉,双方和解了。医生后来还经常来ICU看我,并对我说:
我的女儿今年18岁,和你差不多大。
你以前长头发应该挺漂亮吧。
8月15日,我回到了ICU。以前我是孤独的1床(单独在一个房间),现在我在8床(很多人在一起)对面的大伯一直在咳痰,护士不停地给他抽痰,那个感受特别痛苦。我以前也一直插着鼻饲管和胃管(营养液直接输入鼻子),不能说话(拔管之后嗓子哑了很久)每被抽痰一次,都要挣扎一次。
在8床是一种热闹的孤独。人们忙碌地走来走去,没有人理会我。我身体很痒但是无能为力。我只能拼命地挠痒,我意识到自己好几天没洗澡,身上又抹了一层又一层的药膏(皮肤科医生开的),感觉自己脏兮兮的,一搓就是一层灰。头发也特别痒。
8月16日,我又要做手术了。我一晚上睡不着(你知道的,ICU灯火通明,身边价格昂贵的机器一直滴滴滴响个不停,好多人四处忙碌,半夜的时候经常听到“你点外卖了吗?”)
我感到无比的无聊。抓到一个护士问他:现在几点了,我什么时候做手术?
护士说:我不清楚呀。现在早上6点。
我只能挨着时间,甚至开始背诵《滕王阁序》。
后来我终于睡着了。再次睁开眼睛是下午两点半,男朋友叫醒了我。原来是下午一小时的探望时间到了。
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立即流下了眼泪。
我太孤独了,终于你来了。
其实家属们一直坐在小凳子上,候在门外,随时等医生让签字或者购买药品。
开始做手术了,这是我第一次清醒着被推进手术间,我感觉这是一个杂乱的小房间。麻醉医生找了很久的血管,用上了B超,光是麻醉就进行了半个小时。
这是一次半麻手术,我的右腿缝线了,有些疼,我忍得住。用的是可吸收缝线,无需拆线。
那是很长、很长、很长、贯穿小腿的一道伤疤,也是我“战斗”的标志。
我在做电疗
8月17日,我又成为了ICU的1床,这一天,我拿到了手机,发了醒来后的第一条朋友圈。
还有人问我是不是去香港了,哈哈
ICU的病房冷气开得很足,真是又寒冷又寂寞的地方。
每天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吃饭,妈妈会来给我送三餐,我一般都是吃面条。以前不太喜欢吃,现在觉得什么都好吃。吃完之后会吃半个水果。
护士小姐姐(或者小哥哥)每天会来测我的腿围,看双腿粗细是否相同。我觉得我的腿倒是细了不少。晚上每隔两小时翻一次身(防止褥疮),这是一项体力活,小姐姐们一起喊“一二三”,再给我翻身。每到晚上我就睡不着觉,身上痒得很,只能等护士来的时候请他们帮我涂药膏(护士铃按不响)每次护士姐姐都说,我就在门外,有事喊我,但是老是找不到。
有两位印象特别深的护士小哥哥和小姐姐,两人都格外温柔,会非常仔细地帮我涂药膏,轻声安慰我,我很感激他们。小姐姐曾经问我:你和你老公结婚多久了?我说,还没结婚。小姐姐说,你男朋友对你那么好,我以为你们结婚了哈。
男友倒是经常被夸。
03
漫长的留观病房生活
8月18日,海哥、郭哥和浇花一起来看我。见到朋友们真的很开心,我和他们分享了死里求生的故事,大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。海哥夫妇还给我包了元的健康红包,让我康复之后花掉。很感谢他们在7号那天为我祈福放飞的孔明灯。我有一群真心交往的好朋友。
为我手写孔明灯
8月19日,我拔掉了尿管和血透管,终于一身轻松了。不方便的是,接下来要用便盆了(过上了床上吃喝拉撒的肥宅生活)。左腿和脖子的纱布拿走了,医生给我缝线,有点疼。右腿的伤口没有缝。
8月20日,我离开了ICU,进入了对面的急诊观察室,这里是“食物中毒病房”,又是一个新世界了。
病房里有十张床,我在8号床,这是ICU的李主任(救我命的医生)为我留的最好的床位。在ICU时,由于我的病情特殊,护士们在交接时,口耳相传“好好照顾她哦,这是李主任的宝贝”。
这天是周末,同事们也来看我了。雪梨看见我第一眼,扭头就走,说,不是这里。哈哈哈!她认不出光头的我。我用嘶哑的嗓音喊她:雪梨!
同事们之前不知道我病得这么重,都吓坏了。
我在留观病房度过了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,每天都盼着出院。期间也经历了不少磨难:身体奇痒无比,药膏作用不大,换了好几支;夜里睡不好,经常起来,还得叫醒陪床的妈妈或者男友为我端便盆;每天早上5点抽五六管血,经常抽不出来,需要扎许多针,被护士姐姐从手臂上端开始从上往下用力挤血;四天换一次留置针,打针还是挺疼的,手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针孔,和大片的淤青;右腿又僵又麻,有时候还会剧烈疼痛,差点用上了止痛药。还好每天能吃舅妈做的全世界最好吃的饭菜!
手臂的淤青
做B超时检查出来身上有血栓,当时听说需要吃好几个月的药,很是担心。每天注射两针抗凝剂,后来血栓消失了,只剩下右腿髂动脉还有血栓。
血管外科的医生建议我做手术,需要往血管里放支架,还不能拿出来。妈妈听说要有异物进入身体,非常担心,和家里人反复商量,四处询医,仍然犹豫不决。
我执意要做手术,又被劝导可以先回家休养一个月再做,这样身体恢复得快一些,而且说不定先做康复的话,血栓会自己溶解。
正准备出院的时候,医生告诉我们,我的血钠很低,最低值只有mmol/l(正常人至少为),再低下去会出现脑水肿或者昏迷的症状,需要继续观察寻找原因。在两天的留尿、验尿检查之后,内分泌的周主任诊断我的病情为:外源性激素撤退后的皮质功能相对不足,建议使用小剂量甲强龙,逐渐撤药。
9月5日,我开始使用激素,这是我痛苦旅程的新开端。事实证明,浙一内分泌科的周主任误诊了。
李主任见我还未出院,催我进行手术,他说,血管的血栓会变大的,趁早做了吧!于是我们又决定做手术了。9月10日,这天我的血钠恢复了正常值,血管外科的医生认为时机成熟了,为我安排了次日的手术。
9月11日,这是我最后一次全麻手术,需要空腹,我一整天滴水未进,一直到傍晚6点,终于轮到我进手术室了。
这次是一个非常高大厉害的手术间,男友说我以前也来过,只是我没有印象。
出门兜风
互相偷拍
我被推进准备间,躺在床上,护士在我的右手背上打留置针,因为血管不好,针扎得很浅。又给我打监护针,需要用上B超寻找血管,这个针的针头又长又粗,扎进手臂里特别疼。我的血管实在太细,她在我的右手臂上连打了三针,全部失败了。我实在是被疼哭了,一抽一抽的。
护士请来了更厉害的老师。老师也一直感叹道:从未见过这么细的血管。我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老师身上。她在我的左手扎下了第四针——花了不少时间,还是没有成功。我感到十分绝望,又哭出了声。
她们安慰了我几句,第五针终于成功了……花了整整一个小时。
我被推进了1号手术室。手术室非常宽敞明亮,里面有很多高大的崭新设备。
我感叹道:这里的设备好高级啊!
护士小哥哥说:哈哈,这是常见的设备啦。
我上了手术台。麻醉医生给我戴上氧气面罩(医生本来说要插管的,幸好没插,舒服多了),用温柔的语气告诉我:要睡觉咯。
我感到一股液体注射进我的身体,我便睡了过去。
护士小哥哥叫醒了我,说,手术做完了。他拿掉我的面罩,我马上问他:我放支架了吗?他说没有,只是取出了血栓。我说,那太好了!
我感到麻醉药效退去,右大腿隐隐作痛,还好能够忍受。
我被推到了观察间。我意识到我的尿管没有插好,刺激到了尿道,让我一直有种想排尿又无法排出的感觉,相当于在憋尿,非常难受(但是其实尿管是开着的)。
等了约莫半小时,我终于可以出去了。
我仍然是被推着出去的。手术室外整齐站了两排家属,各个翘首以盼,见我出来,纷纷探头看我。
回到病房看见了男友和舅舅。
我第一个对他们说:我没有放支架,只取了血栓。
妈妈是我做手术的前一天回家的,她的救援队要加入省队,需要回去见省里的领导。家里人很责怪妈妈,说她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不在我身边。她回家的那天晚上忘记带钥匙,家里甚至没有人愿意给她开门。
妈妈也很无奈,很自责。在我做手术前,她给我发海南白癜风医院北京白癜风医院那家最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