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死后,要被扔进乱葬岗,儿子的一个举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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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:紫藤萝

来源:晚情的休闲时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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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
蔡文娟死了。她脑袋被开了瓢,死在简陋的出租屋里,衣衫不整状态丑陋。凶手是附近工地的一名老民工,他交待是为着十块钱嫖资杀的人。蔡文娟收费一次五十块,完事时老民工给的三张二十的,蔡文娟说没零钱,不肯找多出的十块钱。双方为这十块钱发生争执,拉扯中蔡文娟说了句“我就没钱找给你,你能怎么着?”民工气极了,顺手抄起地上的小方凳砸过去,不料正砸中蔡文娟的头,她往后一仰就倒在血泊中。贫贱的蔡文娟,就这么为十块钱丧了命!十七岁的刘淼独自一人去认的尸。爸爸身体不好不能走远路,亲戚们嫌晦气,他是儿子,得担起这事。他赶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时,冷静地去出租屋收拾东西:一个小锅,两只碗,几件地摊上买的大路货衣裙,还有一套擦鞋的行头。那条带血的小方凳,就是蔡文娟从老家带过来的,说是出摊擦皮鞋时,自己坐的。谩骂和嘲讽从门口灌进来,灌进刘淼的耳朵里。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,还是做那个行当的,然后以这样不堪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告别,自然能让人舌根兴奋了。家里就来了个半大小子来收尸,又是一桩可以衍生无数版本的好故事。刘淼充耳不闻,小心地把妈妈的遗物一件件装进一个编织袋里,好像这些物件都有生命,怕放重了弄疼它们似的。等他把一切弄妥当,妈妈已经变成了一堆白灰,装在一个廉价的盒子里。当刘淼一手捧着骨灰盒,一手背扯着肩上的编织袋,风尘仆仆步履蹒跚出现在村口时,几个刘家族人和村民稀稀拉拉在村口等候。按照习俗,亡人回家是要放鞭炮的。这些人眼中尽是嫌恶和鄙夷,默默将刘淼母子迎进了刘家,只在家门口放了挂鞭子杀杀煞气。而家里,冷冷清清的,没有半点要办丧事的迹象。刘淼爸一截断枝,上半身趴在桌子上,一脸愁苦地望着儿子:“淼伢,你妈,他们说别操办了,就埋后山坳吧。”后山坳是埋葬不正常死亡和没有后辈的乱葬岗,少年的脸胀得通红,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,嚎了一嗓子:“凭什么呀?”“就凭你妈贱!”一个本家叔叔睥睨着他,在桌上拍了一巴掌。

02

蔡文娟在所有人眼里,就是个贱女人。二十年前,二十七岁的孤儿蔡文娟,在邻居家和刘淼爸相的亲。在当时的农村,快三十岁还没嫁人的女孩子,不是身体有毛病,就是智力有问题。像蔡文娟这样漂亮的“齐天大剩”,并不多见。刘淼爸长得倒精神,奈何家里太穷,早年间,刘淼奶奶一直生病,缠缠绵绵病了几十年,把家底子掏空了,真正成了家徒四壁。老话说穷单身富寡妇,刘淼奶奶走后,刘淼爸和爷爷两个单身汉,哪会过日子?手就是个耙钉,耙进多少漏多少,根本没有剩余。这样的条件,十里八乡的女孩都不愿意往这个火坑里跳,刘淼爸也就这样剩下了。媒婆是个手眼通天的物种,打听到两个“大剩”的情况,一个父母双亡,一个家徒四壁,这不是绝配么?于是上下嘴皮一翻,游说两个年轻人,就这么来了个相亲会。用刘淼爸后来的话说,真是自古姻缘前世定,两人居然一见钟情,很快定了婚期。蔡文娟嫁过来不久,她就翻修了房子,修房子的钱,是她以前在广州一家玩具厂上班,日夜辛苦所攒下的工资。本来就对她有所质疑的村民哪里会信?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讨论资金的来路,然后对着新建的小楼啐一口:“难怪长这么漂亮都没人要,原来是个烂货,呸!”蔡文娟结婚两年肚子都没动静,更上村里人怀疑了,都说要是清清白白的女孩,哪能这么久都没怀上呢?肯定是以前胡搞多了,生不了了。流言就像苍蝇,围着蔡文娟这块肉打转。尽管刘淼爸一再强调她是清白的,可人们只是同情地看着他,像看一个掩耳盗铃的弱智。好在第三年,蔡文娟终于生下刘淼。这条鲜活的小生命不但没能堵住人们聒噪的嘴,还让人们说得更难听了。因为那些年刘淼爸为了挣钱养家,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到处打零工,在家的日子少。村里的赖头懒汉就像守着鸡窝的小狐狸,有事没事围着刘家转,白天似游魂,晚上装猫叫,觊觎之心路人皆知。

03

虽然蔡文娟从来没搭理过,又有刘淼爷爷在家,这群夜猫子占不到半点便宜,就乱编排这对翁媳。《红楼梦》里焦大还说扒灰呢!单身公公和俏儿媳在家,这种事谁又说得清呢?于是大伙儿又对刘淼的身世有了浓厚兴趣,甚至有不怕事大的,还特意跟刘淼爸嚼蛆,期待有好戏看。人看人总喜欢戴着有色眼镜,内心把人分为三六九等,会有一种想当然的情绪,把他们认为的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实。在他们心里,蔡文娟就是个贱胚子、烂女人,就该受到众人的责骂。只是刘淼爸并没有被煽动,依然对蔡文娟很好,这让大家很不满,骂他是个怂包、窝囊废,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,就该时常修理。刘淼爸没按他们的想像出牌,他们家分工合作,刘淼爷爷负责家里的重活,刘淼爸外出赚钱,蔡文娟操持家务、带孩子、养鸡喂猪。一家人齐心协力,过得也不比谁家差。这样和和美美的日子,在刘淼十岁那年戛然而止。那年秋天,刘淼爸从工地赶回来抢收晚稻。在国道上下了大巴车后,被一辆失控横冲过来的三轮车撞到沟里,造成脊椎骨断裂。肇事司机是一个穷单身汉,他的兜比脸还干净,知道赔付不起,破三轮车也不要了,直接跑了。蔡文娟用尽积蓄,又借了不少外债,积极给刘淼爸治疗。最后的结果是:刘淼爸虽然能够行走,可身子却像拦腰打折,弯成一张弓,不仅再也没法出去挣钱,还得长期服药。村里一个早对蔡文娟存心不良的包工头偷偷找她,说只要她愿意给他当情.人,他就帮她负担这一家老小。蔡文娟一盆洗菜水兜头泼过去:“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,你连个畜生都不如呀?再来胡闹,下次就不是洗菜水了!”气得包工头骂道:“你个贱货装什么清高?老子有钱什么玩不到?还真以为稀罕你呢!”

04

老天爷专灭瞎家雀。偏偏这时,刘淼爷爷查出糖尿病。这又是一个烧钱的富贵病,对这个本就穷困的家庭无异于雪上加霜。上有老下有小,中间一个半瘫子人,这日子可怎么过呀?人们同情之余,都猜想蔡文娟会离婚。毕竟这样的家境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地,谁愿意深陷其中?刘淼爷爷为减轻负担,悄悄摸起一瓶农药,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。刘淼记得,是蔡文娟感觉不对劲,留意爷爷的举止,关键时刻夺下农药,阻止了那场悲剧。为了让大家安心,蔡文娟做出安排,要爷爷照顾刘淼父子,她出去打工赚钱。可她一个年过四十的女人,这些年又守在家里没出去,一没学历二没工作经验,能找到什么高薪的工作?就是做点小生意,也苦于袋里空空。最后,蔡文娟决定去擦皮鞋。几瓶鞋油一张凳子就能搞定,还能拿现钱,不用问谁去要账。就这样,她去了城里擦皮鞋,养活刘家三代真正的老幼病残。外人传言说她在做皮肉生意,要不擦个皮鞋哪能赚这么多钱?刘淼不信,他妈妈要真这样,何必背井离乡,不干脆答应包工头得了?事情的转变在刘淼初二那年,他得了急性的阑尾炎,需要马上做手术。刚巧那天蔡文娟在家,忙到处去借钱。可大家看她家这情况,觉得借给她也只怕是老虎借猪——有去无回了,就连刘家的本家叔伯,也都以各种理由回绝。后来蔡文娟给人下跪,才借到手术费。医生说要是再晚点,阑尾穿了孔就麻烦大了。这次以后,刘淼莫名地感觉妈妈变了,可到底有什么不同?他又说不出来。接到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后,刘淼想着要给妈妈一个惊喜,悄悄坐车去了城里,根据平时娘俩闲聊时说的地址,找到了她擦鞋的地方。他东张西望四处搜寻,终于在人群中看到蔡文娟的身影。他刚要跑过去喊妈妈,突然看到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和蔡文娟说着什么,还伸手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。刘淼以为妈妈会发火,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妈妈竟然和那个男人有说有笑走了!他一路跟了去,看到两人七拐八弯进了一条小巷子,蔡文娟掏出钥匙开门,和男人进了屋。一个小时后,当蔡文娟和男人一前一后走出来时,看到刘淼像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狗,蹲在巷口的一棵大樟树下发呆。

05

那亲眼所见的龌龊,对刘淼的冲击很大。母子俩四目相对,他眼中有愤恨、有可怜、有羞辱,也有无法理解的悲哀。这一刻,妈妈的形象在他心里轰然倒塌,他耳边响起村里人的骂声:“贱女人!”考上重点高中的喜悦被冲散得无影无踪,他无法面对这样的妈妈,仓皇要逃。蔡文娟一把抱住他,哭道:“崽啊,妈也是没办法啊!”这是刘淼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她哭,以前哪怕在爸爸出车祸、哪怕别人污她清白,他也没见她哭过。不知是被儿子撞破瞒不住了,还是压得太多太久需要发泄,蔡文娟跟刘淼吐露了心声。刘淼爷爷和爸爸的药费,每个月都是好几百;刘淼要上高中了,光学费生活费就不是个小数目;家里还要生活开支,还要应付突发事件……“我也想老老实实做事,可那点擦鞋钱哪能应付这么大花销?崽啊,我们没钱,人家借都不肯借我们呢!”泪水在蔡文娟不再年轻的脸上蜿蜒而下,衣服上一片水渍。蔡文娟絮絮叨叨诉说着人穷志短的无奈和艰辛,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刘淼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,什么滋味都有。他知道,贫穷就是悬在妈妈头顶上的一把利剑,而自己那次手术,成了压倒妈妈的最后一根稻草。这个坚守了大半生的女人,最终被残酷的现实击倒了,认命了。可她完全可以逃离,丢下这烂摊子不管就是。而她却承担了这一切,用自己的名节和瘦弱的肩膀,给刘家三个男人撑起一片天。外人是笑贫不笑娼,她是被生活这个强盗活生生逼成了娼!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?

06

“妈,你回去吧,我不读书了,我去打工挣钱,行不?”少年的脸上一派哀愁。蔡文娟摇摇头,苦笑道:“莫说你还未成年,别人不会收童工,就是有人要,你一个初中毕业的半大小子,能干啥?会有出息吗?崽啊,你要真心疼妈,就好好读书,将来考个好大学,妈也、值了!”最后几个字,蔡文娟是呜咽着发出来的。刘淼感觉心口一阵钝痛,眼里是与年龄不符的悲怆。读书,是寒门弟子唯一的出路,妈妈这样苦心维系这个家,不就是想要他有出息,不走父辈的老路吗?母子这次长谈,让刘淼明白,很多事情无所谓对错,在这浩瀚的天地间,人不过是一粒尘埃,有太多的身不由己。长大,其实不是一顿顿吃饭长高,而是,一瞬间的顿悟,一瞬间,理解和善待曾经憎恶的人和事。刘淼以为,等他有能力挑起家庭的重担了,蔡文娟就能退下来,像村里所有老太太一样,安享晚年。可没想到,她死了!就这么被人一凳子砸死了!她的命,只值十块钱!而现在,刘家人不让她葬入祖坟,要她去后山坳做孤魂野鬼!爷爷去年就不在了,刘淼望着一脸愁苦的爸爸,再看看那些斜睨他的刘家人,猛地站起,目光刀子似的扫过众人:“谁敢?我妈才是最有资格入祖坟的人!”“是谁,给我爷爷治病送他上山的?是谁,让我爸衣食无忧?是谁,在我生病时下跪借钱?是我妈!是这个你们唾弃的女人!”刘淼眼里布满血丝,像一头孤狼嗥叫着嘶吼着:“她也许不是个好人,但她是个好妈妈!好老婆!好儿媳!”众目睽睽下,刘淼扛起锄头上山,去了刘家祖坟,在爷爷奶奶坟墓的下手开挖,他要为妈妈争一回。刘家人和村民静静地看着他一锄一锄刨下去,没人敢开口阻止。少年眼里蓄满泪水,手磨起了血泡,破了,钻心地疼。他一声不吭地挖着,把混着泪水的尘土刨开,刨出一个洞穴。有人看不下去了,接过他手里的锄头,有人回去拿来了工具,加入了挖掘的队伍。他们之前也许有过恶意,但是现在,他们在做最后的、和解。墓穴很快挖好了,村民自发集资,给蔡文娟请法师超度,还买来棺木安葬她。当最后一抔黄土掩上时,刘淼趴在坟上大哭:“妈妈,下辈子,我还做你儿子!”

-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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